朋友贈了我一捧桑葚。
它們就靜靜地躺在那里,一張潔白的紙,沾染了他們的顏色與香氣。
紫得發(fā)黑,飽滿而水潤。
指尖捏起一顆桑葚青綠色的短柄,送入嘴中,闊別多年的滋味瞬間在齒間迸發(fā)開,于是迫不及待地吞入一顆又一顆,有的淡香,有的濃甜……很快便只剩下浸染成漂亮的紫粉的紙巾和幾分不由分說的悵然。
深夜躺在床上時,總是時不時想起那飽滿甜蜜的桑葚,竟有幾分埋怨朋友給了我桑葚,太少或太多,以至于念念不忘,嘗出了相思之苦。
終于,那一縷果香引我入夢,一個充滿泥土、鄉(xiāng)味的夢境。
那里有湛藍(lán)的天空、蒼綠的山林、青翠的稻苗……桑葚就在那里,窄窄的田埂上,屬于我的、屬于鄉(xiāng)間孩子的寶物。
桑樹長得并不十分好看,低矮、扭曲的主干上分出幾枝纖細(xì)的桿椏,再分神又長出粗壯、寬大的桑葉,掛滿了枝頭,扯下一片,傷口立刻就會滲出乳白的粘稠的汁液,帶著桑葉特有的清香。長滿細(xì)密須毛的青桑葚就藏在其中。
還好家里已經(jīng)多年不養(yǎng)蠶了,桑樹與桑葉也就免受了骨肉相離之苦,但是桑葚卻無論如何也逃脫不了被吃的命運,和樹上的桃子、李子、梨子、桔子、柚子、枇杷們一樣的命運。尚未成熟就已經(jīng)被孩子們虎視眈眈盯上了,青澀的沾了一點紅就是可以嘗試的時候了,孩子們并不怕酸,因為自然生長結(jié)出的果實都沒有那么甜蜜的。
我很羨慕那些蟲兒、雀兒,它們總能吃到最新鮮的、長在最頂端的果實,那一定是最甜的。好在桑樹不高,才能讓我也能吃到鳥蟲們的美食。
等到桑葚成熟的時節(jié),約上三五好友,就可以在桑樹底下開一場野餐聚會了?;蛘讨硇◇w輕爬上桑樹,坐在樹杈上左右采擷,如孫悟空進(jìn)蟠桃園,凈挑好的吃;或仗著人高馬大,扯彎一枝掛滿桑葚的枝干,專心致志地將所有桑葚一掃而空,隨即一松手,桑樹就憑借自身柔韌的腰肢彈回原處。
一邊吃一邊玩鬧,一個下午,從太陽高照到日暮昏黑,幾個人就將整個田埂的桑樹都掃蕩一空,衣服上、手上、嘴唇甚至牙齒都被染成了紫黑色,好像中了劇毒一樣,在小河里怎么洗都洗不掉那頑固的顏色,回家自然是少不了一頓罵。但挨罵又算得了什么呢?快樂是什么也換不了的!
在沒有桑葉和桑葚的季節(jié),桑樹也能帶給我快樂。低矮的、分叉多的、光禿禿的桑樹,正是純天然的晾衣架。外婆將白蘿卜切成圓圓的厚片,又從中劃幾刀,變成小梳子,裝滿一整個小背簍,背到桑樹底下,剩下的便是我的工作了。爬到桑樹上,將外婆遞來的蘿卜片一塊一塊卡在各個分叉的地方,掛滿一整樹,等風(fēng)和時間把它做成風(fēng)蘿卜,就是冬天燉肉的好佐料了。雖然在冬風(fēng)中掛水沁的蘿卜并不是輕松的事情,手會被凍得通紅,鼻涕也要流下,而且我也不喜歡吃風(fēng)蘿卜,但是看著親手打造的蘿卜桑樹在風(fēng)中搖曳,遠(yuǎn)看像是蓋了一層雪,就會有無比的成就感。
雖然離開了鄉(xiāng)下,城里沒有了桑樹,外婆每年卻還是會在冬天做風(fēng)蘿卜,只是真的是用晾衣架,在陽臺上掛滿了蘿卜片,在風(fēng)中微微搖曳,像無聲的風(fēng)鈴一樣,唱著兒時的歌。
可惜,我卻再也吃不到那時樹上的桑葚了,那些青中透紅、紅中透紫、紫中透黑的干癟的甚至畸形的桑葚。
[責(zé)任編輯:linlin]